留怨之鬼似乎也知逃不走了,仰首长大了嘴,仿佛在深深吸气。屋内吊顶顿时颤颤巍巍,吊灯大幅晃动,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吼!!

    同时响起的鬼泣音浪如飓风,空气中浮现一波波气纹,狂暴向薛鸿铭冲击而来!薛鸿铭笑容一敛,手臂骤然强化,御气在臂上鳞片上闪动如水波,蔓延至昆吾剑,顷刻在面前筑成一道方形盾牌,硬抗留怨之鬼全力一击!

    但薛鸿铭还是小看了这只留怨之鬼。

    墙上的粉刷片片剥落,裸露出了难看的砖块,一道道裂缝开始产生,并且逐渐蔓延开来。留怨之鬼的鬼泣音波不仅来自于物理上的伤害,更重要的是音波对于人的精神有着极大地冲击,便是并不是主要攻击对象的云真子都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夏立雄已经痛苦尖叫着在地上来回翻滚。

    即使是薛鸿铭,也不得不全力对抗着这波鬼泣音波。他知道,留怨之鬼选择了孤注一掷,如此大强度的音波绝对超越了留怨之鬼本身等级,一旦撑过这一波攻击,那么留怨之鬼便只能是束手就擒!但让薛鸿铭惊讶的是,留怨之鬼的音波仿佛无休无止,尖锐颤动的尾音划动着刺耳冲击,如一把把锋锐的刀刮动着薛鸿铭的灵魂。

    薛鸿铭脸色微变,若在以前,他有相当大的信心不惧这样的攻击。然而如今他的御气品级已降到了二品,这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里,竟已经快要消耗完了他的御气。

    该死!

    薛鸿铭怒不可遏,面前明明只是一只小爬虫,如今竟然反客为主骑到他头上,若放在以往……前后产生的反差让薛鸿铭又惊又怒,然而现在形势已箭在弦上,他便是想退也来不及了。薛鸿铭只好咬牙苦苦支撑,却没有发现体内的御气在疯狂的催动中流转地越发迅速快捷。

    他只能尽力去控制御气,减少输出,以求达到平衡。这样一来,虽然不免会受到鬼泣音波的伤害,但他的躯体经过昆吾剑无数次生死战斗,已经淬炼的堪称钢筋铁骨,是以还能撑得住。

    天外响起了一道闷雷!

    薛鸿铭瞳孔骤然变得炽热明亮,脑中轰然一声,隐约有一根弦断之音。体内御气如海潮帮突然汹涌而出,有顷刻蛰伏,然而在薛鸿铭的感知中,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薛鸿铭不由狂喜,心知自己一直以来的瓶颈终于在实战中得到了突破。

    御气二阶!

    薛鸿铭这时才真正感觉到了御气阶位的实用处,以往他的御气就如同枪炮,一旦释放而出便不能控制,因此在战斗中必须精确计算,就如一个高超的狙击手,判断敌人走位、空间提前量。而现在薛鸿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御气在释放之后还有一道感知与他建立着联系,可以随时改变!

    御气如水,薛鸿铭开始渐渐明白孙不念的这句话。将水抽丝剥茧,将水变为密集地水滴,阶位越高,对于御气的控制点便越多,于是千变万化,无所不能!

    本已开始见底的御气在二阶控制力下,精确均衡地强抗着鬼泣音波。御气之盾强度不变,然而消耗的御气却达到了最优化,御气在体内由此生生不息,竟然不减反增,逐步恢复!

    薛鸿铭敏锐地察觉到鬼泣音波突然有了一丝颤动,冷笑一声,心知留怨之鬼撑不住了。

    猛然轰然巨响!

    薛鸿铭眉头一挑,望见左侧厚实的墙壁终于受不住鬼泣音波一浪浪地冲击,轰然崩塌。薛鸿铭暗叫一声不妙,果然见留怨之鬼立刻放弃了攻击,化为一道白气向缺口冲去!

    好一只狡猾的留怨之鬼!鬼魂一族,虽然不是实体,可以穿透某些薄墙,但却很少能穿透厚墙,尤其还是被云真子加持过道符的墙面。留怨之鬼从一开始摆出孤注一掷地驾驶,其实都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其实在于摧毁这道大墙,从而壮大它逃跑的空间。

    等到了外头,天地之广,它或许还有一丝机会逃出生天。相比之下,留在屋内,它并死无疑!此时薛鸿铭正专注强抗鬼泣音波,就如两个拔河的人,其中一端突然松了手,一时去势未尽。

    如果不是留怨之鬼忽略了一个人,恐怕它的计划很有可能便得逞了。

    云真子!

    “哪里逃!”云真子大喝一声,当机立断剑指留怨之鬼,数张道符如子弹般疾射而出,准确地落在疾驰的留怨之鬼脚下,蹭地一声,五条道藤凭空而起,暂时困住了留怨之鬼。

    但这一点时间便是致命,已经足够薛鸿铭调整!薛鸿铭双眸如剑,一跃而起,昆吾剑化作一匹惊寒电光,射向留怨之鬼。

    锃!

    留怨之鬼仰天厉叫,鬼躯被昆吾剑实打实地穿透!昆吾剑乃上古名剑,生来便克制妖魔鬼怪四族,留怨之鬼被昆吾剑所中,自伤口处蔓延,身躯一寸寸被化为实体,被即快且中的钉在墙壁之上。它拼命晃动身体,沙哑嘶叫,但已经实体化的鬼,基本上,便等同于被废了。

    消亡已是结局。

    屋内晦气被一扫而空,窒息阴森的感觉荡然无存,重回夜色习习清静。

    云真子长舒了一口气,但身后突然传来了夏立雄颤抖的声音:“是你?”

    云真子浑身一抖,险些以为夏立雄开了光见到了薛鸿铭,脸色一下变得阴晴不定。然而他还没说话,便见夏立雄摇摇晃晃地从他身边走过,最后失魂落魄地站在留怨之鬼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死了都要来害我?!为什么你从来就不曾在乎过我和妹妹!”

    夏立雄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留怨之鬼还在挣扎,此刻它的鬼气近乎消耗殆尽,自然露出了隐藏于白雾之下的庐山真面目。这张脸,薛鸿铭和云真子都认得,正是夏立雄之母张艳芳。张艳芳此时面容如雪一般惨白,唯有一双眼睛通红如血,它低低嘶吼着,低头注视着夏立雄。

    有血落地,溅起血花一朵湮灭。

    血自张艳芳的眼而落。

    鬼本不应该有血的。

    云真子如释重负,又长长叹息一声,道:“夏施主,有句话,贫道不知当不当说。”

    夏立雄仿佛充耳未闻,只是定定望着张艳芳,望着她落下的血泪和渐渐透明溃散的身躯。

    云真子又叹了一声,道:“如果贫道所料不差,这只留怨之鬼便是夏施主的母亲。贫道为查此鬼真身,不得已调查了一些夏家过往家事。只是夏施主,你是否想过,您的母亲,一直都是爱着你的。”

    “爱我?”夏立雄如僵尸般扭头,双目充满血丝望着云真子,哈哈大笑,讥讽道:“爱我就是抛弃我和妹妹,抛弃我患重病的父亲?数年之后,见钱眼开,恬不知耻地来勒索我夏家遗产?”

    “吼!!”

    即将要消亡的张艳芳骤然暴躁地吼叫,身躯拼命挣扎,死死盯着夏立雄。夏立雄被它狰狞的样子吓得不由退了一步。

    云真子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那么夏施主可否想过,这一切与那些无辜的佣人有何关系呢?而在贫道来之前,以它成鬼之威能,即便是贫道,也要耗费十年阳寿才能收服,若要取你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夏立雄浑身一震,一贯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悚表情,他嘴唇颤抖,心中划过万千种理由,却始终张不出口。

    云真子轻声一叹,道:“鬼虽为鬼,但多少还会存留生前最深刻的意志。它的怨气来自于你,可是天生母性尚存,是以才会如此挣扎徘徊,不得超生。”

    “不!不!你骗人!”夏立雄惨白着一张脸,歇斯底里地吼道:“她明明已经抛弃我们了!已经和那个奸夫站在一起了,十五年前我亲眼所见!抛家弃子,难道不是错了吗?”

    “贫道虽为守身之人,却也知晓感情一事,身不由己。”云真子徐徐道:“那年夏施主几岁?如今夏施主已这般年纪,又岂有看不透之理?贫道问你,你如今恨她什么?她又有什么恨你?”

    夏立雄闻言身躯晃了晃,扶住了墙,似乎就要摔倒一般。

    “她抛弃你们,已是十五年之事,而你早已看透,只是故作不知。”云真子道:“她争遗产,究竟是见钱眼开还是为你那同母异父又患重病的弟弟,莫非她死之后,你冷静之后,没有重新判断过么?”

    夏立雄双膝一软,瘫坐在地!

    云真子最后一声叹息,深深地望了一眼夏立雄,低低地道:“夏施主,十五年前的仇恨,未必便是今日仇恨。有时候,我们的仇恨,其实只是习惯而已,而根源,其实早便看透却拒绝承认。”

    薛鸿铭在一旁沉默立着,听着云真子如此说顿时便觉毛骨悚然。他想起了林宗,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场大火,当时那么强烈的怨恨,如今也已经无声无息融进在每一寸光阴里,淡化得不易察觉。

    有时他甚至需要刻意地回想,回想那日的惨烈悲痛,才能驱使着自己在仇恨之路上走下去。

    那么,这也是一种习惯吗?还是他本将淡忘,又拒绝接受?

    薛鸿铭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觉得头皮发麻,寸寸炸开!他不敢在想,走上前去,单手摁在了昆吾剑上。

    御气突破二阶后,他已经可以控制异化的手臂保持着常态,威力却丝毫未损。

    昆吾剑上浮生出黄金之芒,将张艳芳的魂体一点点化为萤火,卷入剑上镶嵌黄玉之中。

    云真子一愣,反应迅速,扬手一抬,肃穆朗声道:“无量清尊,三清之界,超脱去吧。”

    夏立雄瘫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张艳芳的躯体一点点化成晶莹之光,也夏夜萤火。他呆了片刻,猛然浑身一激灵,扑上去抱住了云真子的腿,一个坚毅汉子竟然痛哭失声,哀求道:“大师,停手吧!求你了!”

    云真子怜悯地望着他痛哭流涕地脸,轻声道:“夏施主,长痛不如短痛,送她一程吧。”

    夏立雄抬头,定定望着自己的母亲,神情忽然一呆,眼泪在那一刹那也仿佛止住了。

    他望见自己的母亲在最后弥留之际,眼眉柔和,唇角微笑。

    那是他几乎快要忘却的、儿时见过的微笑。

章节目录

隐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F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一百零三章 有些仇恨已消亡-开心麻花隐婚男女演员,隐妖,一本书并收藏隐妖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