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洗,高仓真惠疏淡身影立在冰薄月光下,光线柔凉,映照着她的容貌清俊英气,表情淡漠之间显得执拗。她凝视着薛鸿铭,观察到薛鸿铭的脚上穿着一双橡胶底绝缘皮鞋,知晓他是有备而来。

    那就是说明,薛鸿铭,一开始便猜到了他的对手会是自己。

    高仓真惠玉容沉静,似乎并不意外薛鸿铭的未卜先知,只淡淡说道:“即使你已达到了六品,依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不,我一定会赢。”薛鸿铭身体是完全放松的,他甚至悠然点了一跟烟。烟头通亮的红,在黑夜中格外突兀显眼,似美人眉尖的一点红。他徐徐说道:“我这一生,过得并不怎么顺利,所以我很不服,总是想着如果我踏过拦在我面前的这些破玩意,之后的人生,老天是不是将我一生中的所有美好都留在了那里?现在你拦在了我面前,而我还有绝对的理由前进,没道理不赢。”

    高仓真惠面上掠过一抹异色:“为了唐夏?”

    “嗯,为了唐夏,我必须前进然后见到她。”

    “我在此地,你前进,只会死去。”

    “呵,我一定不会死。”薛鸿铭长长吐出一口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凝望着高仓真惠,慢慢地说道:“人这一生,岂止一个执念?现在唐夏是我执念,所以我必须前进,但已经有十四年,我被另一个执念驱使着,必须活着,所以我不能死。我既然想我不能死,那么我就一定不会死。否则,这苍天……就是瞎了眼的,就是不存在的。”

    “另一个执念,是你的憎恨?”

    “嗯,仇恨是把火,生生不息。”薛鸿铭微笑着说,英俊的脸在烟雾中映得又暗又沉:“杀死林宗前,我必须活着。恰好,它也在你们这,所以我觉得很幸运。”

    “内心的执拗,并不会使你变得强大,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高仓真惠面无表情,目光望着薛鸿铭,像看一个可怜人,道:“无论你内心多么强大,你和我的实力差距不会因此抹消。”

    薛鸿铭又一次深深吸了口烟,这一次,他吸得极狠,直接将还剩半根的烟草吸尽。他仰头,望着这凉薄月色,吐出的烟霾使得苍穹更加诡异朦胧,他叹一声,说道:“我说过了吧?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都过得不怎么顺利,因此总避免不了碰上比我强了太多的对手们,并且常常不得不战。可现在你看,我还活着站在你面前,而那些当时看来强大得不可逾越的对手们,都不见踪影。”

    “这样的战斗,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并且我知晓我为何能够获胜。现在的你,和当时那些对手没什么两样。”薛鸿铭将烟头随手一弹,收回目光,转而平视着高仓真惠,无比肯定地道:“真惠,你没有拼死之心,而我……有。”

    这就是支撑着薛鸿铭一路行走至今的信念,既相信上苍要他以不死,又时刻在战斗中保持着拼死之心,看来荒谬,却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依靠着这悖论,他早已放弃生存或者早已横尸某个惨淡无人的街头。

    高仓真惠静默了许久,然后简单明了地否认了:“我有。”

    “你没有,”薛鸿铭摇了摇头,目光直视着高仓真惠,锐利地像是要穿透她的肉身看到她跳动的心脏,他说道:“我既然来到这里,而不是出现在那个高天原入口,便意味着我记得这条街。我只来过一次,并且是你带过来的,对吧?”

    高仓真惠再次沉默,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那时我们刚下机场,你带错路,在这里折返。可是,一个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认错路?”薛鸿铭紧紧盯着高仓真惠白皙且薄的容貌,目光炯而灼灼:“那个时候,你其实是在故意暗示吧?我想,高天原的入口并不止一个,这里……是另一个高天原入口,我说的对不对?”

    高仓真惠依然默不作声,薛鸿铭借着柔凉薄暗的月光看清了她的脸。他的视觉已强化到了可视黑暗如同白昼,但依然仔细端详这张坚忍冷漠的脸。

    世间有无数皮囊,只要有光,便可看清。

    可要看透一颗人心,又需要什么?

    “你轰我坠入万丈悬崖,却至少保住了我生的希望。在机场之时,你若要隐藏自己的气息,我绝不可能察觉是你,更不可能逃走……你没有意识到吗,你今天的问题特别多,比我们之前所有说过的话加起来都还要多。别在欺骗自己了,高仓真惠。”薛鸿铭沉声道:“你根本不认同八荒会的行为,也根本不想要我们拼得你死我活!你既然不想我死去,既然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那么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高仓真惠无动于衷,薛鸿铭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情急又叫喊道:“让我过去,真惠!!”

    无声的寒芒一闪掠过。

    高仓真惠手里的布都御魂晃了晃,折射着月光的刀芒似惊鸟一般,她望着薛鸿铭,目光沉静不起丝毫波澜。

    “你可以不死,但我不能退。”

    薛鸿铭怔然看着她挺立在月下的身姿,深吸了几口气,无可奈何地骇笑道:“我无路可退。”

    锃!!

    话音刚落,薛鸿铭便如匹练般暴射而出!昆吾剑嗡嗡作响,溢出的御气卷荡开来,形成一股股小型飓风,刮得周围的树木、房屋晃动得摇摇欲坠。高仓真惠岿然不动,十步之内,以薛鸿铭这等迅猛冲势不过眨眼间,但就在这短促的时间中,竟然还能看出高仓真惠身躯有停顿之感。

    直到最后一步,她才挥动布都御魂,将薛鸿铭势若雷霆的一击轻描淡写地格挡开来。

    只是她身体的反应显示着她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轻松,步伐虽稳,但还是不可抑制地退了三步。而薛鸿铭的身体更是倒飞而出,化作一道黑影,轨迹如同飞燕,只在落在侧墙边才短暂地现出了身形,而后再度猛然射出!

    高仓真惠眸子里虚影重重,只能勉强捕捉到薛鸿铭模糊的身形,御气六品加上肉体强化的力量,使得薛鸿铭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强度,即便强如高仓真惠也无法完全看清。但她的面容宁定,在高速的尖锐呼啸声,对着眼里那团冗长而模糊的虚影笔直杀出。

    高手之间对决,视觉的重要性已经退而求其次,敏锐的感觉和时机的把握方才是取胜的王道。你可以常常看不清对手的身影,但决不能捕捉不到他的气机。

    高仓真惠的进攻路线简单粗暴,笔直如电,启动之时布都御魂浑然天成地横亘在腰侧,而奔驰之时,长刀疾风一般横扫而出,霎时一道道电流闪灭在黑夜中。她只需要大致捕捉到薛鸿铭的位置即可,布都御魂扫出的扇形范围内,足以击中薛鸿铭。

    但自她长刀挥出,薛鸿铭便感觉呼吸一窒,四面八方均是让人窒息的威压,似乎布都御魂明亮的刀身和跃起的电流,将他所有的下一步方位全都锁死。薛鸿铭不由勃然别色,于是方才知道,高仓真惠并不是隐约捕捉到自己,而是凭借着精准地锁定住了他!

    只是凭借着直觉吗?

    多么可怕。

    薛鸿铭是个狠辣之徒,既然不能退,他便前进!昆吾剑在流转御气的冲击中,迸射出耀眼光芒,无比强悍地冲向高仓真惠。

    锃。

    黑夜下的天地似乎为之亮了一亮,在双剑交击之大骤然震荡出阵阵摧枯拉朽的气浪!

    错身而过的两人,无视着身后如海潮般席卷的冲击,各自划出一道大幅度的优美弧线,向此冲击向彼此!

    铿!!又是一次交击,上一次的气波还未消去犹在震荡,新一轮的冲撞又在其中再卷波澜!而第三次的撞击比第二次来得要更快,几乎在第二轮气浪刚刚绽开的同时,第三次的冲击踵然而至!

    空气中密密麻麻地产生音爆声,整个街道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粗野揉搓着,扭曲得宛如水面涟漪的倒影,一层一层,起起伏伏。高仓真惠和薛鸿铭的身影已经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能勉强看到剑光掠起的战斗轨迹,剑气在这条街道的每个角落激荡着,密集如暴雨落下,在墙面、建筑、树木上落下一道道剑痕。

    双方都放弃了长距离冲击,转而企图通过频度来压制对手。这对于人体的要求几乎不可能做到,交击之时突破极限的速度,交击之后又要在高速中变换姿态,以准备下一次的对攻。节奏、极速、时机,无一不是要求苛刻,就像要求一个数学家在计算中不允许拥有误差一样。

    高仓真惠是天生的用剑高手,自小接受系统的训练,但薛鸿铭同样是凶悍的战斗机器,在真正的生死战场存活至今的怪物。

    两人对攻最频繁的区域内,因为高速而从地面带起了巨大的气旋,电光、寒芒交错交织,密如蛛网!

    几个瞬息之间,昆吾剑与布都御魂已交击了上千次,薛鸿铭紧咬着牙,感觉到身体肌肉纤维在以每秒最少上百次的频道颤动着,这早已远远超过人类肉体的极限,即便以昆吾剑强化后的这副躯体,也到了将要崩溃的边缘。

    身体内,麻痹的感觉如一条条狂蛇在肆虐着,与布都御魂的每次撞击,都有一股能量惊人的狂暴电流冲击着薛鸿铭的经脉。倘若换做普通壮汉的肌肉强度,恐怕第一下便足以让其昏迷不醒,而薛鸿铭经过强化后的彪悍肉身,竟然硬生生抗住了上千次!

    他的衣服早已化为灰烬,而整个精赤的上身被电流灼热的高温炭化,散发出刺鼻的焦味,薛鸿铭的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炭化表皮噼里啪啦的破裂声。薛鸿铭在战斗中,目光骇然紧跟着高仓真惠的柔弱娇小之躯,并不是因为她的强大,而是战斗至今,薛鸿铭看清了自己的误判。

    这家伙……同样拥有着拼死之心!

    背地里出卖了八荒会、在不动声色时给出了暗示、一次次就可以就地格杀他却放过了他,这一切,分明就是暗中帮助中华名剑协会的他们!

    明明不希望,明明给予了帮助,却在最后时候坚定地战斗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她抱着这一颗拼死之心为之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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