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一生都在压迫自己,会不会变得枯燥单调而无法回头。

    不会的吧?我们的情感终于有不受控制之时,纵使一生悲苦,时候到了,也会欢笑、柔情的一刻。每一个生命都是独特的,不一样的,然而它们的规律却又总是惊人相似。倔强与坚持,顽固与妥协,冷酷与怜悯,从来没有一个人不曾体会过吧?

    时候到了,总有伤感,时候到了,终会思考,时候到了,那爱火便燃起。

    纵使你抗拒着,它灼灼燃烧,无法熄灭,而当你开始迷恋着它的温暖和激荡,希望它永恒不灭,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时间长河中逐渐熄灭。

    谁也阻拦不住,这是上苍赐予你对生命的感悟。

    人们对此毫无怨言。

    薛鸿铭睁开了眼,脑袋一阵一阵地胀痛,洁白的天花板和瓷砖,周围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你醒了。”

    唯有身边那一缕幽香在消毒水的包围中洁身自好,让薛鸿铭的嗅觉感觉好了许多。他扭头望去,见一个温婉女子笑盈盈地替他盖上被子,诧异而又喜悦地道:“唐夏?”

    “你呀,太胡来了。”唐夏嗔怪地横了他一眼,还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外清脆动听的女声传了过来。

    “夏姐姐,那个家伙……咦,你终于没死啊!”

    夏诗涵从门外走进来,一手拿着开水瓶。她走路的步伐轻快如一只鸟,身上不知挂着什么,叮铃叮铃地作响,比银铃要好听。薛鸿铭望着她欢快而生动的脸,心中泛起一抹异样感觉,想起了她张开双手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美丽背影。

    他听见心脏在狂跳,一时不知所措。

    “喂,你傻啦?!”夏诗涵见薛鸿铭木木地看着她,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满地嗔道:“人家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救来的,说,要怎么感谢我!”

    她秀眉皱起的样子分外可爱,薛鸿铭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得更加剧烈了。他不敢再看夏诗涵,别过头去,问唐夏道:“有烟吗?”

    唐夏还没说话,夏诗涵已经跳了起来,老气横秋地大叫道:“不行,你不要命了?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抽烟的,唐夏姐,不要给他!”

    薛鸿铭突然有种错觉,她忿忿瞪眼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唐夏。那时候唐夏常常装着大人的样子,振振有词地教育着自己……薛鸿铭不知为何竟然被夏诗涵的气势所压倒,虽然依旧接过了唐夏递过来的烟,但始终没有点上。

    唐夏若有所思,面容掠过一道异色,顷刻又笑靥如花。

    但她的掩饰并没有逃过薛鸿铭的眼睛,薛鸿铭心中莫名一阵发虚,这一下,连唐夏都不敢看了。

    “诗函,你不是还要去上课吗?我想和鸿铭单独聊聊。”唐夏微笑着道,牵住了夏诗涵的小手,真诚地道:“谢谢你了。”

    夏诗涵小脸一红,乖巧地点点头,道:“嗯,好的。那……唐夏姐,记得联系我啊!”

    她走的时候还不忘冲薛鸿铭扮了个鬼脸,瞪了薛鸿铭一眼,道:“薛鸿铭,我警告你,不许欺负唐夏姐!”

    薛鸿铭不禁苦笑,心想别说就我现在这样,就是我完好无损的时候都未必能欺负得了这位御姐吧?他目送着夏诗涵离开,瞥见唐夏在掩嘴轻笑,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们关系很好嘛!”

    不想唐夏竟然笑着地答道:“她挺可爱的,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薛鸿铭一噎,莫名觉得有些恼怒,提高了音量叫道:“谁喜欢她了?!”

    唐夏一怔,抿嘴一笑,却不说话了。

    薛鸿铭也知自己失态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故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为了百鬼夜行的事,王晨曦也来了。”唐夏说着,皱起了眉,责怪地望着薛鸿铭,道:“你也太胡闹了,舒婕不是说了只让你搜集信息,等待我们来么?怎么就打起来了?”

    薛鸿铭沉默一阵,轻声道:“有个孩子在找妈妈。”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唐夏玉容上却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她目光柔和地望着薛鸿铭,轻轻地道:“下次别这样了。”

    “嗯。”

    薛鸿铭知道唐夏并没有把他的答应放在心上,因为唐夏知道若是下一次还有类似情形,他依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这就是唐夏,不需要太多言语,她便总是能知薛鸿铭所知所想,并且一再纵容着他的胡闹。薛鸿铭有时候觉得并不公平,唐夏总是比他更了解自己,而自己却看不透她。

    还是说,他从来没有想要看透她,只要在她身边便已足够?

    那么夏诗涵呢?

    为什么会想起夏诗涵?!

    薛鸿铭觉得脑中有些混乱,定了定神,又听唐夏关切地问道:“醒来感觉怎么样?”

    薛鸿铭呵呵一笑,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顿时充盈的御气溢出,响起一阵低低的爆裂声!

    “现在啊,生龙活虎!”

    唐夏吃惊地望着他,讶然道:“你的御气……现在是几品?”

    “四品二阶。”

    听闻薛鸿铭进阶的如此之快,唐夏不喜反惊,她太了解薛鸿铭了,知道薛鸿铭的天赋完全没可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如此突飞猛进。她沉吟片刻,望着薛鸿铭,认真地道:“和那群厉鬼有关?”

    薛鸿铭一僵,面容变幻不定,思虑片刻后,才点点头,低声道:“我吸食了他们的鬼力……”

    饶是唐夏这等素雅潇洒之人,听闻后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玉容骇然,面色凝重起来,抓住薛鸿铭的手,沉声再确认了一遍:“吸食外界而转化为自己的御气?”

    见薛鸿铭点头,她低头沉思了许久,才抬起头,凝声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孙不念那个老头。”

    “嗯,孙长老是可以放心的。”唐夏喃喃自语,又郑重对薛鸿铭道:“我知道了,交给协会的报告我来搞定。记住,这件事,再也不让其他人知道了!”

    薛鸿铭凝重地点点头,唐夏的做法是正确的。一柄可以吸食他人力量的名剑,不但可以一起其余名剑师的恐慌,更容易导致……他们的贪念。

    名剑协会如此庞大,绝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唐夏稍稍放心,见薛鸿铭满脸严肃,小手便抓住了薛鸿铭的手,微笑道:“也不必太过紧张,历史上,昆吾剑只在两千多年前周穆王手中出现过一次,具体的能力资料语焉不详。好好使用它,这或许是你变强的一个转机,但是……”

    她顿了一下,看着薛鸿铭的眼,认真地道:“也要小心它。”

    历史上,不乏一些名剑邪气凛然。协会中,和鱼肠并列五大名剑的胜邪便是如此,胜邪是柄断剑,传说欧冶子在铸剑之时,胜邪每铸一寸,便恶一分,便毅然放弃将胜邪打造完毕。

    而如今胜邪的持有者顾少堂,也是薛鸿铭在协会中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唐夏与薛鸿铭又闲聊了几句,便匆匆起身离去。她必须要尽快布置,才能使得报告变得天衣无缝,至于如何改动,薛鸿铭相信以唐夏的聪慧,他可以完全放心。唐夏走后,病房里只剩下薛鸿铭一人,薛鸿铭已经习惯了孤独。他思索许久,布下结界,召唤出了昆吾剑。

    昆吾依然是他熟悉的昆吾,不复当时寒气逼人。

    薛鸿铭仔细回想着当时的状况,那时他的魂魄已经支离破碎,即便后来惊变发生被修复,也是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他一遍遍回想着与吕庆扬最后的战斗,那些黑冰轰然爆裂,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依然历历在目。

    那不该是御气四品能够达到的程度。

    薛鸿铭盯着昆吾剑,脑海中将昨晚的战斗重放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灵魂是吸食了五百厉鬼的鬼气而重新修复,甚至御气也连破两道大关。但是在和吕庆扬战斗时,他已经达到了巅峰,根本不需要再吸食鬼气治愈,即便如此,昆吾剑还是吞噬了吕庆扬。

    吕庆扬如此之强,已经达到了b级妖怪的层次,全力一击,竟然就轻易被薛鸿铭和黑化的昆吾蚕食,一丁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薛鸿铭对于这样的力量砰然心动。

    他终于看到可以杀死林宗的希望!

    然而无论他回想了多少遍,依然无法明白当时那种状态是如何被激发出来,似乎一切水到渠成,又极其荒谬。想得直到头疼,薛鸿铭只好放弃了思索,看来还需要多次之后,才能摸索到这种力量的源头。

    但每一次都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薛鸿铭不由仰天长叹,头疼得更加厉害了。他断然是不敢这样尝试的,万一奄奄一息时,这种状态并没有出现,那么他岂不是死得冤枉?

    还是脚踏实地,一步步来吧……

    薛鸿铭如此打算着,又静心观察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御气一切如常,并且变得更加精纯。孙不念长老说的对,在放弃了一身修为后,重新经过规范引导后,如今他的御气已经生机勃勃,隐隐然又有突破的迹象!

    于是薛鸿铭不得不面对一个很艰难的抉择:继续炼化吕庆扬的鬼气突破品级,还是利用这鬼气将御气变得更加精纯凝实,从而提升阶位。

    他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暂时不提升御气品级,而是提升代表控制力的阶位。薛鸿铭清楚自己的情况有多异类,大多数名剑师更热衷于追求品级,一方面是拳头大才是真理,另一方面,阶位的要求相比品级低,更容易达成,而品级则往往成为卡住名剑师再进一步的门槛。

    品级只有九品,而阶位却有十二阶,由此可见一斑。

    但在薛鸿铭身上,情况反而颠倒了过来!御气的品级他完全可以通过吸食、引导从而源源不断地提升,但受限于自身天赋,阶位反而成为了他的拦路虎。大概每个因为品级而终身不得寸进的名剑师知道薛鸿铭如此苦恼,恐怕都会吐血三升。

    薛鸿铭望了眼窗外,感受体内丰盈充沛的御气,双目明亮。

    他看到了不同的未来,那个未来,一个强大的名剑师正在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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