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方君君柔荑掩着微微张开的嘴,打量着这个地方。堂皇简洁的装饰,琳琅满目的乐器摆放着,它们安静地存在,却像是一双双眼在注视着你。这家琴行客人稀少,但店主却浑然不在意。薛鸿铭随手向店主打了个招呼:“喂,老地方。”

    店主是个年轻女人,生得白净,颇有些姿色。她明白薛鸿铭的意思,眼角春意横生,打量了一番方君君,惊讶于方君君的清丽,微笑道:“新女友?”

    薛鸿铭摇头,道:“只是朋友。”

    方君君听他如此说,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老板娘会意,起身带着两人上了二楼最里的一个房间。

    门开了,方君君望见里面打扫得很干净,中央处放置着一个架子鼓,色泽光亮,在透进来的阳光里闪烁着如海面的粼粼波光。

    老板娘冲薛鸿铭笑笑,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方君君有点蒙,直到门被关上后,才犹豫问道:“鸿铭……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让你画我,可好?”薛鸿铭挤眉弄眼一笑,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一个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

    “所以,你才让我去画室带了这些过来?”

    方君君看了看手里的画板和画布,依然觉得不靠谱,黛眉微皱,有些踌躇:“你真的会打这鼓?”

    薛鸿铭难得地没有因为方君君的质疑而恼怒,只是帮方君君将画板摆好,又拉过一张凳子,摁着方君君坐下。然后他走到架子鼓前端坐,冲方君君扬杨眉,道:“那么,我要开始了哦。”

    他说开始,却只是闭目,沉静坐着。方君君看着他端坐着,侧脸冷峻宁静,如一潭水,如一尊沉寂的佛。光从窗户外打来,汇成一束,似乎也为之静止,不知何时将要动荡。

    许久之后,他嘴角扬起了笑,邪魅的,放荡不羁的。他抬起手,于是光陡然开始流动,耀眼得很。

    咚。

    方君君的心狠狠颤动一下,断然没有想到这第一个音来得竟如此强劲凶狠!

    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

    薛鸿铭双手挥舞,扬起、落下,在淡薄的光线中划过一道道影子,架子鼓狂野而富有节奏的响起,一段段张狂粗野之声似从荒野里迸发而出,回荡在苍茫天地中。方君君陡然失了神,觉得自己的血液跟随着这桀骜自由的音乐飞快地加速,冲击着心脏砰砰直跳!

    她握着笔的手因为震惊而松开,任凭笔掉落在地,只怔然看着沉浸于打鼓的薛鸿铭。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飞扬,并非只是薛鸿铭,而是在任何一个人脸上都不曾见到!在画面中,时光仿佛静止,光亮全是温暖,所有的悲痛、压抑和喧嚣都消失不见,只有热血和自由,像是昂首呐喊,如同放浪浮夸。

    薛鸿铭的脸是那么认真,那么地投入,方君君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灵魂,剥开了沉痛的黑暗和尖利的咆哮,温暖柔和的简直是天堂。

    那么一瞬间,她知道了真正的薛鸿铭,或者说……那个灵魂里,所渴望的薛鸿铭。

    咚咚咚咚咚……锵!!

    密集如雨点般的鼓声变得急促,薛鸿铭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狠命捶打,最后猛然重重一棒砸中镲片,金鸣之音响荡扩散开来,似要掀得个人仰马翻!

    柔和光亮里,他垂下了手,安静得听着犹还在颤的尾音,嗡嗡声如海浪,一阵一阵袭来,总觉得将要终止,又似乎生生不息。

    结束了吗……

    方君君出神地想着,她想薛鸿铭说的没错,他是个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对于薛鸿铭来说,那个理想应该……已经被迫遗弃了吧?

    薛鸿铭这一段鼓乐打的时间并不短,但直到结束时,方君君才惊觉它是如此快而暴烈的,就像是一气呵成痛快淋漓,以致于她只记开始的第一个音和最后的疾风骤雨和铿锵之音,中间的起伏变化,竟然浑然天成地让人为之忽略,似乎本该如此。

    音声消去,一片寂静,薛鸿铭仰着头闭着眼,不知是还沉浸在那狂放自由的世界还是在想着过往。

    半响,他站起身,面上的飞扬向往居然再无一点残留,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他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走来,伸头瞥了一眼方君君面前的画,不由皱眉道:“什么啊……你什么都没画啊!啧,浪费小爷力气。”

    画布上,空白一张纸。

    方君君回过神来,仰起小脸,轻轻的柔声道:“不,已经画完了。”

    是的,这幅画已经画完了,它游云惊龙,顷刻而成,不画在纸上,画在心中。

    画画的人,叫薛鸿铭。

    薛鸿铭似乎被方君君这一刻的温婉轻柔震到了,愣了片刻,老脸一红,别过头去,故作不屑道:“嗤,搞不懂你。”

    “那么,愿你有一天能懂我吧。”

    斜斜的一束光,悄然散开,映照了房间每个角落,将装傻的薛鸿铭和微笑的方君君笼罩在光明中。

    …………

    下楼的时候,薛鸿铭木着一张脸,而方君君则一直挂着甜美笑容。老板娘见两人下楼,又看看两人各自不同的表情,莞尔一笑,俊俏眼眸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地转。薛鸿铭路过吧台,掏出了钱,放在桌上,还没松手,老板娘便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这次不要钱。”

    薛鸿铭一怔,道:“为什么?”

    “因为这小姑娘真漂亮,是个好姑娘。就当是……”老板娘笑嘻嘻地拉长声音,飞了薛鸿铭一眼:“见证爱情的美好吧,它不能用钱来算。”

    薛鸿铭目瞪口呆,而方君君面红耳赤地低头羞笑。

    最后薛鸿铭还是坚持付了钱,老板娘似乎有些不快,方君君眼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望了薛鸿铭一眼,道:“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打架子鼓呢!”

    本是想轻松一下气氛的,但薛鸿铭闻言脸上却呈现出了古怪的神色,他目光游离,淡淡地道:“嗯,一个朋友教的。”

    阿木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还有些音乐细胞,因为他始终觉得音乐这项技能实在是无往不利的泡妞利器。阿木打鼓的时候是疯狂的,他的长发总是暴躁的甩动,像极了蜥蜴争夺交配权时扫荡的尾巴,他面上总是呈现着陶醉和拉不出屎的表情,尤其是在见到美女时,五官全都往中间凑。也许出于对小弟的关爱,也或许单纯只是吹嘘,阿木坚持不懈地逼着薛鸿铭学他打鼓。

    这样做的下场是,两年之后,但凡薛鸿铭在佣兵团聚会里打架子鼓,阿木便绝对不会上去凑热闹。他保持了三年之久的“架子鼓王子”这一光荣称号也被薛鸿铭无情的夺走了。为此阿木很苦恼,只好改学口琴,这一次打死他都不再教薛鸿铭了。

    但阿木不知道,薛鸿铭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学会了口琴,所会的谱子,都是阿木爱吹弹的。

    阿木……有一天我吹口琴给你听,你还愿意么?

    薛鸿铭这样想着,觉得胸口沉闷,便拉着方君君离开。方君君不明所以,却也任由薛鸿铭拉着,陪着他走出了店门,她想这个时候正是吃晚饭的点,该找什么样的借口约薛鸿铭一起吃饭呢?

    她只是想和薛鸿铭多呆一会,却不知分别就在眼前。

    薛鸿铭停下了脚步,方君君讶异看着他的脸,望见那里涌现的复杂情感。惊喜、讶然、沉重和不满……方君君从没见过薛鸿铭如此交织的表情,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有车停在路边,车身如火,宛若怒放的红玫瑰。

    有女人靠在车边抽着烟,笑盈盈地望来。她一袭黑衣黑裤,脸容却极白皙温婉,带着的墨镜也更衬托出肌肤的白嫩柔滑,她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女人,身材不高不矮,无论胸腰还是臀,既不干涩,也没有夸张的让人惊叹,但就是这样,才越发显得完美而令人为之动容。

    她是立在冰与火之间的女人,不冷不热,亦凉亦温,非艳丽妖娆也非清丽可爱。

    方君君心中几乎本能地陡然一沉,却见薛鸿铭松开了牵着她的手,迎面向那女人走去。

    那女人微笑着摘下了墨镜,一双玉眸竟然明丽清澈地让方君君有眩晕的感觉。

    薛鸿铭在她面前停下,凝视着她,许久才低低地道:“唐夏……”

    唐夏不说话,伸出纤细玉臂,环抱着薛鸿铭的脖子,精致的小脸不疾不徐地贴上薛鸿铭的脸。

    他们在这黄昏的街角彼此相拥,狂野相吻,纠缠得那么热烈,似乎这条街、这座城市、这个世界都是镜花水月,都是不存在的。他们的世界只有两个人,其余所有的存在只是静止的,不能丝毫亵渎打扰他们。

    方君君脸色惨白,陡然觉得身躯一轻,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能定定地望着他们拥抱亲吻,做个旁观者。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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