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在暴雨风袭来的夜晚,叟叟的烈风夹带着沉重的豪雨,那雷电交加的轰隆巨响仍然在持续着。

    不停洒落在费娜尔身上的雨滴令她曝露在外的皮肤感到刺痛,强烈的风势就像是要将她娇弱的身躯吹向世界尽头般不断击打着,但是这位在王子称呼下以女仆自居的未成熟半妖精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战斗。

    精铁制造的巨剑及魔钢炼成的银枪持续交锋着,彷佛永无止尽的铿锵声响传遍这一个小山丘,位居高马上的黑甲骑士毫不理会骑士规章上公平正义的原则,与褐色的骏马合为一体以猛烈的暴发力徘徊在亚岚王子的身边,在每一记的攻击中骑士都像是卯足了全力般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吼叫,不过王子却都是面有余力的接下任何一个看似足以劈裂巨石的斩击。

    费娜尔知道,她只要加入这个战局中,瞄准黑甲骑士的空隙中射出箭矢就能够在短时间内结束这一切,与她最敬爱的王子大人一同离开这个纷扰之地……但是,费娜尔却没有办法动,更追根究底的说法是她的意识深处在拒绝着对于骑士的任何攻击动作,而这仅仅因为她“记得”骑士那熟悉的声音及身影,那原本已经垂手可得但却被她刻意埋藏在心海深处的碎片正发亮着并且一点一滴的浮上水面,这让她觉得自己可能不再会是“自己”了,就像是某种邪恶的东西在侵蚀着自己的意识层面一般,在她取出箭矢射向那个似曾认识自己的圣堂见习骑士时明明就没有这样的感受呀!

    不要……不要呀……我不要这样!我是费娜尔,我就只是王子大人的女仆,我不是那个人!

    怎么办?该怎么办?费娜尔交叉紧握着发抖的手掌,她将目光定在旁边剩下的那唯一一位护送的盗贼──魔法人偶!

    是的,只要叫他上去帮忙王子大人,很快的就能将那个触发她心锁的无礼家伙给清除掉!

    「快点!去帮忙王子大人,拜托您!」

    还在颤抖的双手一把拉住那位拥有忠厚外表的魔法人偶,没有表情的面容转头看向费娜尔,没有一点如费娜尔所要求的动作,那直勾的目光只专注盯着她……费娜尔猛然放开手,面带恐惧的退后几步!因为在一剎那间她突然感觉到这个魔法人偶的眼神中彷佛带着一丝嘲讽,就像是在反问她“妳身为王子的仆从,怎么在最后关头突然倒戈了?”……

    这时马匹痛苦的嘶嘶声穿透哗啦作响的豪雨传到耳边,费娜尔带着惊喜的面容转向正在战斗的两人──僵持战局发生了转变,来回狂奔的烈马被长枪在侧腹洞穿成巨张的血口,斗志高昂的骑士凄惨狼狈的跌落在座骑的不远处,精致打造的黑色圣堂铠甲被夹带着泥泞的污水所沾染,而她敬爱的王子大人正慢步走向地上那位如斗落的败犬般挣扎的骑士。

    费娜尔脸上带着望着修葛罗斯的眼神中带着欢娱及一丝丝的苦色,喜的是王子如果能在这时结束这场战斗的话那她内心的骚动就能够压制下来,但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她讶异的发现到自己竟然有了意图阻止王子大人的念头,她只能惊恐得用左手强硬推挤着伸向短弓的右手!

    费娜尔注意到王子殿下似乎朝着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但她也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些,好在修葛罗斯大人很快的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还半跪在地上的骑士身上。

    「强悍的剑技、老练的身段、值得佩服的直觉,但可惜的是……」修葛罗斯大人用枪尖挑开黑甲骑士的全罩式头盔,笑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

    骑士的面貌在这时曝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这并不是一张称得上英俊的年轻脸孔,甚至因为带着憔悴的关系而让人觉得他的脸颊有些凹陷的丑陋感,相信现在无论是谁来看这位骑士一眼都会有这种感观,但是费娜尔却完全跳过这个阶段,她死死盯着骑士的正脸,不是因为她认识这位黑甲骑士,那种程度下的认知早已略过了,现在的她只担心着自责着,那深深的罪恶感带着那“另一个人”的碎片再一次浮上来。

    男子已经受到结晶恶梦感染,从他左边的眼睛及耳朵中穿刺而出的结晶来看还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患者,费娜尔还记得他身上的种子还是自己的所为……现在的异样情感在艾斯的仪式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骑士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在疾风盗贼团播种期间曾待过好一阵子的费娜尔是非常清楚的,在这样的病症下在一般的情况下都会令人四肢发软并且只能倒卧在床上,就连下床活动一下也满身大汗,更别是像他这样与自己的王子大人经历一场战斗。

    青年到底是凭着什么信念而来,费娜尔在那个“第一次”与他相遇的小巷中并没有找到,但是在此地此刻那份答案却被某双无形的手掌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我很像在哪个地方看过?啊啊,算了,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个碍路的小石子,那种在舞台剧上挂名为山贼骑士的免洗角色,就等着我这位主角──修葛罗斯.亚岚来教训一下。」

    费娜尔的王子大人看着已经起身的青年骑士,将水银长枪的枪头摆放到左手处,带着怒意的笑容毫不保留的展现在骑士的面前。

    青年骑士喘息着,似乎短时间的消秏战几近拖垮了他的力气一般,过了一会儿,突然丢出了一个显而易懂的疑问。

    「你就是结晶恶梦的创造者吗?」

    「没错,至少原生种是我培养出来的。」王子看着青年的目光有些闪烁,像是确定什么一般说道:「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就只是为了与我报仇吗?那……」

    「不,你所说的只是顺便而已,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她。」

    费娜尔看着骑士朝向自己的手指,她不自觉的低下头来,甚至感到些许的羞愧,耳中随之传来的是王子稍微不悦的声音。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我们亚岚的王子……」费娜尔熟悉的声音稍微停顿,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这是你我的第一次见面,也期待是最后一次见面。」

    这时费娜尔抬起头来,她看到了王子大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神色,那是带着王家气息的肃容,在以往费娜尔也只见过几次而已。

    「既然你也是亚岚的子民,那就告诉我名字吧……代表着我那个最小的妹妹而来的骑士。」

    费娜尔看到她的修葛罗斯大人的手中似乎紧握着什么,并且讶异的发现到以往气势凌人的主人在这时竟然显得有些无奈,但更让小女仆自己感到错愕的是接下来无意识间说出的两个字。

    「修德。」

    费娜尔回答得很自然,但却让她活动中的大脑瞬间凝结。拥有许多记忆碎片的费娜尔当然知道那个黑甲骑士的名字,可是却绝对不会在这个情况下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两道带着完全不同情感的目光一下子投射在费娜尔身上,王子大人带着不可思议、年轻骑士带着惊喜笑容。

    「不是……我……奇怪……」

    费娜尔大脑空白,双腿不断后退着,一下子便成为两人焦点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那句话语,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开口抢夺下修德的回复,是潜意识那个“迪雅哥”在提醒所有人说她已经回来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费娜尔可不要,她明明只想陪伴在修葛罗斯大人身边而已!

    后退的身躯突然碰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费娜尔的双肩被握住,这种受制于人的行为让她良好的习惯发作,立刻就送出了一记肘击!

    显然的,在费娜尔后头的那一位反应还不差,长满厚茧的手掌一把推开了费娜尔,大呼小叫了起来。

    「喂喂,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差别待遇呀?」

    费娜尔紧张回头望去,抱怨者有着一头灿金色的长发,好看的脸庞尽管表现在委居的神情也显得英俊挺拔,这个她刚才所伤的圣堂骑士已经脱去了外袍及上身的铠甲,腹部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但在衬衣上留下血渍。费娜尔知道她的那一箭的确是此微差距避开了这位圣堂骑士的致命伤,不过尽管如此那箭上的药效……

    似乎发觉到费娜尔的疑问,金发骑士坦然的笑一笑,令前者察觉到对方似乎发现到了什么。

    「妳在弓箭及草药学方面的能力似乎比以前更加进步了呢,每一支箭矢都是避重就轻的射在我队友的四肢上,就连妳射向我的那一箭也是……那也可是很惊险的呢!」金发骑士传达给费娜尔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敌意,只见他语带怀念又有些许得意的说道:「但是妳真正的意图是想以箭头上的麻痹毒来拖延我们的行动,并且在体内药性也会愈来愈强,直到我们解决了所有人偶时已经没有人能够正常行动……不过这其中可不包括本人呢!迪雅哥妳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三天两头就被妳当作药罐子。」

    抗药性吗?费娜尔惊讶的想着,看来是以前把他整得太凶了呢……脑海中另一个声音传达着这个讯息,这并不是她的思维,而是从另一个由记忆碎片所组成的小孩童的口中所发出。

    费娜尔茫然的看着眼前突然发出苦笑的金发男子,后者开口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费娜尔听不到,因为脑海中的小孩童仍然继续对着自己低低细语着,那些她听不懂,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被一点一滴的灌输进来,记忆的洪流被打开,她急忙于关闭这道闸口,但却找不到开关。

    肩膀被眼前混身是伤的金发骑士拍了一下,然后从她的旁边走过去,金发男子忽视了王子大人从戏谑的神色中所吐出的话语,径自走向黑甲骑士的身边。

    金发男子看向黑甲骑士的目光中带着一闪而逝的感伤,但随即又拿出一堆白色布巾遮掩自己的口鼻后就以夸张的悲哀神色拥抱住黑甲骑士,从嘴巴处几下的张合让费娜尔看得出来金发男子所表达出来的强烈情感,无非就是“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类似的玩笑话语,被浓厚热情包围的黑甲骑士脸上很快的就写满了受不了的三个字眼,他一把推开了金发男开口抱怨几句后者才嘻笑着将那条白色布巾扔在一旁泥泞的土地上。

    那个爱装模作样的家伙还是老样子呢……在许多时侯总是会变个花样来安慰对方,就连自己也曾受惠于此──在爷爷去世时、箭技的练习在低潮时、在自己因为契约而……费娜尔那段被自己封印在深处的回忆被小孩童一桩接着一桩如同献宝般不断挖掘出来,她曾经深深迷茫困扰的归依感渐渐从另一处涌现而来,但是费娜尔尽管感受到了家乡的温暖气息,她知道这是一段不属于“费娜尔”而那仅仅是“迪雅哥”才有权利的享受。

    费娜尔在心海的世界中看着由记忆的碎片所组成的孩童,幼小的身躯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渐渐成长为一个高大的男子。

    「你要来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了吗?」费娜尔哀伤的笑着,她张开双臂迎向男子说道:「现在就拿去吧,仅存在短短岁月的我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只希望你与你的朋友能够不要伤害到修葛罗斯大人,离开这个地方……」

    一滴泪水无声的落下,费娜尔单纯的叙述起自己的羡慕之意:「这真的是很棒的一件事呢!你的朋友经过了这么长久的时间,遇到过这么多的事情,即使身体缠绕着病痛的枷锁他们也从未忘记过“迪雅哥”。」

    由回忆碎片组成的躯体慢慢剥离了那充满着回忆的外表,露出了真实的面貌,那是一个有着憨厚外表的高大男子,现在那位男子正慢慢朝她伸出手来,费娜尔紧紧的闭上双眼,自己的存在即将被抹消,那种化为虚无的恐惧感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那宽厚的大手仅仅只是停留在自己的头上,温柔的抚摸着。

    「傻瓜,妳在说什么呢?妳就是我阿……不,应该说我们都是“我”,而现在,就是我们的朋友来接“我”了。」

    「嗯?」

    听到这番话语,费娜尔讶异的张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带着歉意面容的高大男子。

    「费娜尔,我对不起妳,都是因为我不愿意去承受这一切才会造成“迪雅哥”一分为二。」

    那以上古魔法为基础的菱形芯片在入侵迪雅哥的大脑时将她的记忆打成碎片再将那一年又三个月的记忆置入这个被清洗的空间之中以塑造出另一人存活过的经历,但是管控这份记忆的人仍然是同一个灵魂,这个法术不是能够交换灵魂的邪恶存在,所以被施术者就要选择是否承担下这份他人所造出的另一人的记忆。

    这是一份残缺的记忆,甚至加入了创造者的思考及爱好,一般人是不会选择接受这样的东西,而宁愿一辈子在分裂的记忆中打滚,但是迪雅哥不一样,她有过一段与平常人不一样的经历,在男女身份的交错磨难下她很愿意让另一份存在进驻自己的大脑,而分化出来接管的人格则是交由了软弱及自私的一面,这就像是双面刃的情感在接受那份记忆下很容易的就掌握起了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由于本来就是同一人的关系,费娜尔很快的就理解了这一切,她流下了一颗又一颗喜悦的泪水,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孩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不用消失掉吗?」

    费娜尔将小脸埋进迪雅哥的胸膛之中。

    「这是当然的,我会接纳妳……“费娜尔”可是我专用的避难所呢。」

    迪雅哥反手抱住了费娜尔。

    「那我还可不可以继续服侍修葛罗斯大人呢?」

    费娜尔抬头望向迪雅哥的大眼睛一睁一睁的。

    「这个……应该是不可能了,对不起。」

    迪雅哥冒着冷汗苦笑着,他更用力抱紧了费娜尔,两人的身躯开始一点一滴的发出光茫,从脚底板延伸而上。

    在闪亮的白光漫延到费娜尔的脖颈时她摇了摇头。

    「那没关系,只要“我们”还记得我一开始的要求。」

    「当然,我也不希望再有人因为“我们”而受到伤害了,但是……」

    在光茫即将掩盖过眼眸的瞬间,迪雅哥透过了灵魂之窗看到了修葛罗斯阴睛不定的脸庞……那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的!

    修葛罗斯右手指向修德说道:

    「你,叫做修德是吧。」

    这位曾经的王子不取得修德的确认,径自再指向岚斯特,说道:

    「而你,叫做岚斯特,在冒险者公会登记为骑士的蠢货!」

    「很高兴你能够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去掉最后两个不太优雅的字眼。」

    岚斯特拔出冻霜剑直指向修葛罗斯。

    对于岚斯特摆出开战的行为,修葛罗斯并没有给于任何回复,他只是再次开口说:

    「没有任何的骑士头衔还敢自称自己是骑士的家伙不是蠢货是什么?」

    「看来你对我们十分了解,为什么呢?曾经高高在上的罪人。」

    「哼,我调查过费娜尔那不应该拥有的过去,你们都只是平凡的人,各自的双亲也没有特别的权势及力量……我原本很放心于费娜尔那背景低微的过去,在没有阻碍的幸福道路上前进,但是现在却在最后一步前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东西挡在我的前面,那名为命运的安排下给了我一个病人及一位伤兵……哈哈哈哈哈!」

    修葛罗斯发狂的模样让两人都更加警戒了些,也从彼此的眼神上注意到了对方的身体状况。

    「那么在两位负伤的战士后面再添加一位精神饱满的魔法师如何?」

    一个经由风系魔法加大的声盖过轰轰的雷响及哗哗的雨声,从天空中传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去,他们很快的就发现到一个身穿灰袍的魔法师浑身笼罩在风系保护罩之中,隔绝了所有的风雨。

    灰袍法师在看到王子吃鳖的神色后才满意的降落在修德及岚斯特身边,然后毫不介意的将身上风系法术去除掉,让风雨击打在自己不是那么健壮的身体上,这样做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要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另一方面也是由于……

    「算你聪明,杰纳斯。」

    岚斯特笑着将手臂勾搭在杰纳斯的肩膀上,他可不喜欢有人占着魔法的便利让自己在他的面前显得更轻松。

    「呿。」

    杰纳斯嘴上虽然鄙夷着岚斯特但却是担心的看着对方的伤势,在转头对于染上结晶恶梦的修德打招呼时更加沉重些,正要过问的同时却被摆手拒绝了,无奈的他只能轻声的念叨着咒语,将两道风行术施展在修德及岚斯特身上。

    修德怀念的看着岚斯特及杰纳斯,那天分离的不愉快在此也荡然消失,他对着修葛罗斯说道:

    「从刚刚短暂的交手中我已经知道了你尽管对付我这么一个病人,即使开启了血之契约,那也绝对称不上轻松,而现在又加上了在圣堂骑士训练营中取得优良成绩的伤兵,以及一位中级水平的魔法师……修葛罗斯!你认为你还有胜算吗!」

    「你们!」修葛罗斯气极的说道:「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阻挡在我的面前!」

    「我们?」

    三人互相看着彼此,会意一笑。

    「我们只是一群怀念同伴的图拉村人罢了!」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刚刚完成灵魂融合的迪雅哥在尚未整合心灵共识的情况下第一个听到的话语就是这一句,她噗嗤一笑,这就是她自傲的朋友们!

    修葛罗斯对于这样的理由感到不敢相信,仅仅是因为这样可笑的友情就想要破坏他的梦想?他很想站上前去将这群怀着不切实际目的的家伙给打进黑火地狱之中,但是现在的局势的确如修德所说的一般,在对付修德时尽管是尚有余力,但却是在没有办法分心的情况下!

    在这种时侯艾斯的魔法人偶就是能够派上用场的好东西,但是修葛罗斯朝刚刚魔法人偶所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后却绝望的发现到没有半个人,他往四周看去,哪里还有那个该死人偶的踪影!

    看着魔法师不断施加在两位战士上的辅助魔法,修葛罗斯这才将目光投注在迪雅哥的身上,对于这位以往让他非常信任的女仆,在艾斯的魔法仪式后便开始显露出了种种可疑的迹像,但是在那一天她的的确确是选择了自己,但是残酷的现实却往往会选在关键时刻唱起反调。

    「放弃吧,我已经不再选择您了,修葛罗斯……先生。」

    忠诚可爱的费娜尔在修葛罗斯的面前施展了完美的女仆礼,口中吐出的话语彷佛带着死灵法师恶毒的诅咒将他的力气从身体中完全抽离出来,但是从另外三人的立场中听到迪雅哥说出的这段直白话语,就有了与其完全相反的鼓舞意味。

    「咳……咳咳咳!呼呼呼……哈哈……」

    或许是心境上的转变太过剧烈,修葛罗斯那长年下来的气喘疾病又再次发作,右手握住把抦将长枪倒插入泥泞的土地上,左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嘴巴一张一合的流出了不少的唾液。

    这副情景让众人散发的战意慢慢消散,尤其是从未想过使用暴力的迪雅哥就更是如此了,那曾经名为费娜尔的情感催促着迪雅哥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王子自制的呼吸器,她快步的走到修葛罗斯的身旁,一边温柔的拍打后者的背部,一边熟练的将呼吸器套在对方的嘴巴上,完全不在意着自己的手掌碰触到别人口中的分泌物。

    「看来传言是真的。」杰纳斯看着迪雅哥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奇妙的色彩:「她真的当过我们国家王子的女仆……」

    「是你迟到了,深居在象牙塔的杰纳斯大魔法师。」

    岚斯特摆弄起深沉的表情嘲弄起了这位被女人勾引的好友,片刻后又指着自己腹部上的伤口带着痛苦的神色说道:

    「这个箭伤就是被我们可爱的同乡好友给……唉!」

    「哦?真的吗?我这一生可还没有被弓箭射中过呢,这很痛吗?」

    杰纳斯说着就要用手指戳岚斯特的伤口,这让后者逃离他几步。

    「我得的这一身病可也是迪雅哥那个家伙间接导致的。」

    修德因为长期生活在阴霾之下,他试着以幽默的方式来叙说对这一身结晶恶梦的不满,但换来的却是杰纳斯沉痛的目光。

    在这带着不祥之意的暴风雨下,难得的轻松气氛游荡在这小小的山丘之上,但是这样的情景并没有维持多少。

    那窒息般的胸闷在器具的帮助下很快就有了起色,修葛罗斯望着迪雅哥的眼神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光明的乞丐。

    「妳还是关心我的……费娜尔……」

    「这是当然的,您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令人担心……啊!」

    长久下来的习惯让迪雅哥自然的答复着,在发现到自己的错误的同时却发现到自己的双手被修葛罗斯一把抓住,那血之契约的力量让迪雅哥吃痛一声。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逃离这里吧!妖精的隐居之地不就在附近吗?」

    修葛罗斯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笑容,强硬的将迪雅哥拉了起来,这让另一边的三人很快的就采取应该有动作。

    一道仓促形成的风刃朝修葛罗斯紧紧抓住迪雅哥的手臂袭击而来,就像是没有发觉般,风刃锐利的锋面划过施术者指定的一处,将他的上臂切割出一个触目心惊的伤口,而那水蓝色头发的身影就在这个时机逃离了自己的控制。

    「艾斯────!」

    修葛罗斯拔出了水银长枪,朝着持着武器的三人怒吼出这个名字。

    「艾斯?你喊错了喔,我叫作杰纳斯。」

    虽然嘴巴上纠正着,不过杰纳斯对于艾斯这个名字感到似乎有些许的印象,但是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对方已经将枪尖对准了自己。

    修德使着巨剑由下往上斩出了一记半圆,化解了修葛罗斯的突击,岚斯特立刻把握住了这份空隙,直刺向圣堂任务中最大的敌人!

    「别碍事!」

    修葛罗斯受伤的右手将这完美角度的刺击给破坏,他一把握住了剑身,往上一提,将岚斯特整个人举了起来,猛的丢向修德的方向。

    与修德撞成一团的岚斯特这才注意到了修葛罗斯整个人因为滥用血之契约的关系整个人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茫,并且在体格上比平常还大上半倍之多,那全身上下隆起的肌肉代表着无穷的爆发力!

    「我的天啊,他是被我们逼疯了吗?」

    岚斯特看着修葛罗斯如同魔神的模样喃喃自语着,像血之契约这样只要体质合适就能到手的力量一直都是圣堂注意的对象,所以在训练所中也讲述了许多关于这种力量的型态,像修葛罗斯这样放任契约的力量横行,简直就是在蒸发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

    修德一把拉起了岚斯特,单手持着巨剑对准修葛罗斯的方向,那浓厚的血腥味就连在这样的**下也没有办法冲淡。

    「别发呆,他要来了!」

    修葛罗斯手持的水银长枪在修德的面前剎那间化为无数条狡狯的长蛇,这让行动力及五感知觉大降的他一下子就显得招架不住,不过岚斯特随即加入了战局,让情况舒缓许多。

    「你们撑着!别让我的魔法被打扰!」

    杰纳斯在呼喊的同时目光也在迪雅哥的身上一闪而过,只见这位失踪许久的好友在这时却将小脸往右一偏,一副谁也不帮的模样……这还真是不负责任的家伙呀!杰纳斯如此感叹着的同时嘴巴上则开始吟唱魔法。

    修德及岚斯特两人的连手攻击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别离而显得生涩,在以往的冒险中总是在第一线并肩作战的两人因为剑技的提升而更加了解彼此的优缺点。

    每当修葛罗斯的长枪滑过修德迟钝的剑身时那一把发出寒冰气息的细剑总会刺向自己的要害,而当他抓到岚斯特步伐间的破绽时那粗糙笨重的巨剑总会阻挡自己出枪的落点,短时间修葛罗斯还真的是拿这两位他看不上眼的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风之枷锁!」

    修葛罗斯那因契约的力量而变得高大的身躯瞬间迟缓了下来,岚斯特则看准这一个机会在修德格挡下水银长枪的同时在对手的前胸及大腿上划下两道伤口,尤其是在大腿处还是深可见骨的程度,在修葛罗斯强硬支撑着后退几步时迎接他的是接连四道的小型炎暴术!

    「看来你还真是整天都在研究那些伤害道德伦理的东西,竟然用这么单纯的方法使用血之契约的力量,莱安大哥可比你厉害多了。」

    每当岚斯特看到这份力量的同时总是会与回忆中那位拥有“嗜血秃鹰”外号的男子做个比较,但是在战斗还尚未结束前有这样一份额外的心思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修葛罗斯利用血之契约的力量减缓了那两处还在发烫的痛楚,他突然的一记横扫打在岚斯特的头颅侧边,成功的让他为了这次的大意付出相对的代价,水银长枪的枪头则毫不停滞的斩向应变不及的修德,将他的巨剑打落,并且击碎了对方的手甲。

    修葛罗斯的连续动作还没有到达一个休止符,他接着就大跨步的向杰纳斯迈进,因为只有击倒了这位魔法师才算是真正的胜利!血红的瞳孔直直盯着魔法师惊慌的神色,就在这气血沸腾的时刻他的腹部却传来了被穿透而入的感觉……不会痛,一点也不会痛,但是绷紧的身躯在这时却因为这个变故而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他感到身体渐渐得消廋下来,皮肤上出现了皱纹,整个人如同跨过时光的禁锢般迅速的老化着……

    手上那把交托着自身管家意念的水银长枪已经沉重得握不住,原本能够轻松捕捉多位敌手的动态视力也模糊了起来……修葛罗斯知道这是血之契约已经消秏到尽头了,低头看向正弯曲着手臂以肘击姿态固定在自己腹部的修德,他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已经得到了名为结晶恶梦的疾病,在青年拔出了插在他腹部间的凶器时果然也看到了生长在手臂关节处的丑陋结晶体。

    修葛罗斯躺卧在肮脏的泥地上,那苍老的面容有着对于血液的原始渴望,但是在他的心灵中却是一片宁静,他现在正思考着是否应该更相信所谓的宗教,在无论是何处的信仰中总会有个共同点,就是轮回报应这种玄事……一个创造结晶恶梦的炼金术师在最后的结局就是死于这个疾病的产物之下。

    修德在冷漠的看了修葛罗斯一眼后便扛起晕倒的岚斯特走向杰纳斯,而迪雅哥则是哀伤的望着她曾经的王子大人。

    修葛罗斯从未想过自己的结局竟然会是这副模样──被几个乡下野小子狠狠的修理一顿,就连费娜尔也因为他们的到来而背叛了自己,心境已如一片死灰的他模糊的看到那熟悉的娇小身影接近了自己,他笑了一笑,在最后一刻顺应了契约的渴望。

    「费娜尔,我命令妳,脖子靠过来一些。」

    死前的玩笑总是能显露出一个人在这一生中追求的事物,修葛罗斯的梦想就是与费娜尔一同生活在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安心过上一辈子,但是追逐这个不可能的梦想的方法却是建筑在大大小小的伤天害理之事……

    「什么?」

    修葛罗斯看着费娜尔不动声色靠过来的细腻脖颈眼神中充满着讶异,但在看到少女呆滞无神的双眼就瞬间明白了一切!在当初嵌入那个菱形结晶时曾经为了以防万一而殖入的主从组件!这个术式竟然没有被艾斯给破坏掉!对于这份意外及送上门的诱惑,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不远处的修德扶着还在昏迷的岚斯特与杰纳斯正观望着看似要去听取修葛罗斯遗言的迪雅哥,由于大雨的干扰他们看不清楚两人的动作。

    好不容易等到了迪雅哥站起身来,杰纳斯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但仍然保持从容的说道:

    「就这样结束了呀,感觉我还没用上全力……嗯,就是少了点激战的气氛。」

    修德愣了一下,他回忆起了这段日子以来的艰辛再看这位姗姗来迟的魔法师好友,他无言的笑一笑,正想调侃几句时杰纳斯却突然跪倒在地,面色非常难看,仔细望去他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支带着血红气息的箭矢!

    修德惊愕的朝着迪雅哥的方向望去,发现到对方的目光上正沾染着妖异的血色光茫,接着不发一语的连续射击出三支箭矢,这让修德赶紧将岚斯特丢下,在闪避过这次射击后就将刚刚掉落于泥地上伤痕累累的巨剑朝迪雅哥甩了过去,接着马上提起负伤的岚斯特及杰纳斯逃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中。

    迪雅哥无神的目光看向修葛罗斯表示着是否继续追逐的疑问,后者很快的就做出了反应,他残忍的下达了将那三个人杀害的命令,他可不希望在那美好的未来留下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祸根。

    「哈哈哈!艾斯,你想不到吧!这个东西竟然还在,费娜尔是离不开我的!」

    望着费娜尔跳跃进树林的身影,修葛罗斯畅快的大笑着,那得意之情令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飘然气息,完全没有注意到悄稍出现在他背后的身影。

    ……

    半妖精少女在进入树林后觉得自己思绪更加的清晰些,她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是错误的,但是却总是有道看不见的围墙阻绝着自己与身体的控制权之间的连系,但是所看到的所听到所碰触到的这一切她都能够感觉得到。

    她听到了树叶抖动的声音,这个身体当然也听到了,那股意识将自己从原地跳开两步,然后毫不留情面的将箭矢射向还尚未看到脸部的对方,在清楚的听到箭头入肉的声音后这个身体才抬起头来。

    平凡的面孔、均衡的体格、长满结晶的身体……这么一个突然的偷袭者正是空手而来的修德,而在她看到这个家伙一身的行头时显些晕了过去,因为修德没有带着武器也就算了,竟然还脱去了全身的铠甲,只穿着内在的衬衣及麻裤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是要进行温情攻势吗?她无奈的想着,但是那股遵循主人的意识可不会因为这样就乖乖得跟修德进行一场没营养的谈判,更何况就那个家伙的嘴巴可讲不出什么让人感动屈服的肺腑之言。

    如她所意料的,自己那副看似娇弱的身躯展现出她从未想象过的灵敏度,在轻盈的先后跳跃的同时还在不断朝修德射出血色的箭矢,从那血之契约流动的感觉看来这射出去的三只箭矢分别有着爆炸、腐蚀以及神经毒这些作用。

    第一只箭矢落点在修德面前的泥地上,炸得他满脸是土。

    第二只箭矢爆炸的余势尚未消失前就在半空中消散开来,那夹带着侵蚀效果的大片强酸血液喷洒修德的上半身上,将他的衣物连同**都发出滋滋的声响及恶臭的雾气。

    第三只箭矢精准的射击在修德大腿上那血液汇流的泉涌之处。

    怎么办?在看到昔日这位强悍好友被自己的身体修理一顿她真的很想捧腹大笑。

    那股意识似乎判断下了仍然站立着的修德已经没有抵抗的余力,操控着身体走近她的好友并且顺手拔出了腰间短刀流畅的捅进了对方的侧腹……

    高墙突然的消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一下子就回到了她的手中,但是现在她的宁愿不要这么快拿回来,因为这会让她很难堪,知道吗?这会让她一辈子都没脸见人。

    娇嫩的双手紧紧抓着修德的两肩,指甲在对方的皮肤上留下细长的血痕,她试图咬着下唇在对方的面前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但强忍的泪水仍然在不到几秒的时间便宣布溃堤。

    「呜……呜……」

    她那如邻家女孩般亲切的小脸蛋哭得跟三岁小孩一样,因脸颊肌的失控而充满着难看的皱折,不雅的鼻水甚至流到了下巴,更有不少进入她那好看的樱桃小嘴里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重复着这三个被滥用的字眼,她知道自己无论说几次都没有办法改变修德这一路上的辛劳苦痛,无论是她所知道的,还是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在眼前这具凄怆不堪的身体面前她连去想象都不敢想象。

    「真是令人伤脑筋啊,如果每个人都跟我说对不起的话,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修德温和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中,紧接着感觉到自己的后脑被宽厚手掌所覆盖并且被稍稍提前一些,直到碰触到脖颈处时才停了下来。

    「吸一点吧,我知道妳现在很需要。」

    她傻愣愣的看着修德,在更确定对方话语的同时,脑海中也做出了激烈的挣扎。

    真的可以吗?修德现在的身体糟透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再失温下去很有可能会就这样染上什么严重的疫病,更别提现在这个家伙身上还有着结晶恶梦这样王八蛋的东西在……但是……但是……但是,如果让她利用血之契约让再造的力量进入这个身体里面的话那不就能……

    契约的力量还在勾引着她,她在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美好的理由后便一口咬上去。

    这次没有人阻止她,也是她第一次的吸血,但是口感却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修德的血液在涌入喉咙时她感到全身都颤抖了起来,那与体温截然不同的温度让她在心中尖叫着。

    好冷!

    ……

    「下一章,第一部完结。」

    作者捂着脸庞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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