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只猫,僵持在那里,狗还懵然不知,继续昏睡。

    猫半晌纹丝未动,立在半空的鸡毛掸子尾巴也丝毫未见缩小,瞪着一双牛眼,腰身和四肢都蓄着劲儿,不知是准备前扑还是逃跑。

    我有点过意不去,“软膏,软膏,”我唤着猫的名字,“那只是一个婴儿,它才一个半月大,你都四五岁了,别把它当回事。”

    小钉子也施展矮子功蹲行到狗旁边,伸手砰砰拍着它厚厚的脊背,“你看,软膏,它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猫嫌弃地后退了一小步,目光微转,看向它的水盆。

    我赶紧把猫的水和食物从地上挪到高处,又单独给狗准备了它的吃食。

    小钉子继续砰砰拍着狗,一脸惊恐问我:“妈妈,它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我一惊,过去查看,果然那大块头一动不动地瘫平,捅了几下,大力拍几下,都没什么动静。摸了摸鼻子,干干的,好像有点微弱气息。

    我和小钉子面面相觑,难道有什么不测?

    沉痛的心情在我们心里刚萌了一点芽,忽然那胖子抽搐般伸了伸腿,扭转身体站了起来,环视了四周,便歪歪扭扭走到水盆喝水。

    好家伙,和猫优雅的小舌头不同,它仿佛在水盆里大力搅拌,喝得金鼓齐鸣,水花四溅。

    喝完水,它便撒开四蹄,在房间里纵情奔跑起来,像一只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的胖马。忽然间它瞥到了沙发扶手上的猫,便昂着头伸着鼻子一路跑过去要嗅,猫转身便逃,闷哼一声,三两步跳上了书柜。

    我和小钉子呆坐在地上,看着这条黢黑的大婴儿龙腾虎跃地四处巡视。很显然这番剧烈运动很快就让它吃不消了,它跑到我们脚下,轰然倒了下去,又睡着了。

    “婴儿都是这样的,睡起来叫不醒,睡醒了蹬蹬腿儿,再睡。”我呢喃向小钉子解释。

    “起码它不像它的兄弟姐妹一样乱叫,还是很乖的。”小钉子徒留一脸余悸。

    “起个名字吧。”

    “不是应该你的男朋友亲自起吗?”

    “它这么生龙活虎,总得有个名字,我们先呵斥呵斥。”

    “硬膏吗?”

    “哪有这种词。”

    “狗皮膏?”

    “太难听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

    “秋梨膏?”

    “哦,这个不错,都是黑黢黢的。”

    猫一脸沧桑地从书柜顶上俯视我们。

    我微微喘了一下,咳了几声,摆摆手,“这小狗跑得房间里都扬灰了。妈妈开车累了,先去睡一会儿,你陪着秋梨膏吧。”于是自顾自去卧室躺下,咳了几声才睡着。

    醒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我走去客厅门口,小钉子开了一盏落地灯,正坐在地上看电视,狗趴在他旁边,身上盖了一条浴巾。它不时伸腿把浴巾踢开,小钉子再不厌其烦给它盖上。

    我看得有趣,便也坐在旁边,把脚轻搭在狗身上,它很不情愿地微微打个滚儿,我再搭过去。玩儿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些气喘,竟然咳嗽得厉害了起来。

    “咦,怎么回事儿,妈妈被感染了。”嘴里说得虽然严重,但“感染”其实已经变成了我们最近经常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并不当真。

    咳嗽和气喘并没有停,我忽然觉得这感觉怎么如此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曾发生过。

    脚有些发痒,我伸手抓了几下,然后让小钉子开了大灯。我向脚上望过去,皮肤上浮起了一层莫名的干枯的暗红。

    “天哪,我过敏了。”我才明白过来,咳嗽着,赶紧站起身离开。

    我想起来了,菲菲家里养着一只陨石色的边牧,每次我去做客,狗都会被她用栏杆拦在小房间里。我一直以为我对她家客厅铺着的牛毛地毯过敏,原来竟是对残存的狗毛过敏。

    难以置信,我陆陆续续也养过了十几二十年的猫,如今竟发现对狗毛过敏。

    我赶紧去抽屉里找了只口罩戴上。

    小黑狗已经精神起来,扭着肥胖的身体过来看我在做什么,它抬起黑黑的小脸,露出拉布拉多特有的无辜哀怨的表情。“你这小乖乖。”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它的小耳朵,手心立刻泛起几颗红粒。

    我啼笑皆非,这谁能想到。

    第二天早上醒来,咳是不咳了,眼睛和脖子开始痒,抓了一会儿才出卧室。

    我去阳台探望小狗,昨晚临睡前小钉子把它引到软垫上,又盖上浴巾,像哄孩子般拍了半天。现在,浴巾凌乱摊在旁边,小狗不知所踪。

    找了找,发现它在洗手间的瓷砖地上正沉沉睡着,肚子紧紧贴着凉瓷砖。

    “你不是说怕它会着凉吗?”小钉子质疑。

    “现在看来,它连直接睡在地板上都嫌热。”我抱着双臂,“它根本就不是小婴儿,是条大汉。”

    小狗醒了,扭着屁股摇着小尾巴乐滋滋跑过来,我发现它脑袋顶上的毛好像是被什么分开了,赫然两道发缝。

    “是软膏腾空抓它脑袋了吧,抓出两道沟。”小钉子吐着舌头,伸手指把那两道沟搓平。

    “看来等不到男朋友的生日了,得赶紧让他把这大汉认领走。”我垂头丧气。

    这时候大汉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异状,向墙角狂奔而去。墙角放着猫砂盆,正在如厕的猫从里面发疯一般跳起来,蹿出去,蹲到了扶手椅上。狗又跑到椅子边,跳着脚,毫不知深浅地探着脑袋,用头当武器进犯,猫灵活而无情地伸出右前爪,唰唰掏了几下,狗头上又出现两条沟。

    “看来等不到男朋友生日了,得赶紧让他把这傻子认领走。”我脑子里全是jan得意洋洋拍着胸脯的样子,“我对养狗的知识太了解了,我能训练出非常出色的狗。”

    “快穿衣服,我们趁狗被送走之前,带它去外婆家,让外婆先玩一玩。”我叮嘱小钉子。

    我穿了长袖连体裤,捂得严严实实,又戴了一双薄手套,再戴上口罩,抱着狗和小钉子下楼。一路上开着车窗吹着风,倒是觉得过敏症状没那么严重了。

    进了家门,妈妈和大姨罕见地等在门口,蹲在玄关台阶上齐声叫到:“这个小朋友是谁呀!”小黑狗欢天喜地地摇头摆尾地奔过去。小钉子不知在哪儿翻出一只皮球,在客厅里踢了起来,小黑狗追着跑来跑去。

    我笑着看她们玩儿了一会儿,便过去问妈妈:“我刚刚看外婆菜园子里的竹竿、瓜架子都没有了,什么时候拔掉的?这么快。”

    妈妈去了厨房,一边拿水果,一边说:“是啊,你爸爸这几天就把菜园子、仓库都收拾出来了。就要找中介过来看房子,总要先收拾得整整齐齐才好。”

    我看着她忙,惆怅地说:“外婆每年在菜园花园里花那么多心思、那么多时间,临走前还在忙着给瓜架子绕绳。现在人不在了,也就没人管这些地了。”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

    “这种时候,房子也不容易出手吧,搬家可能都成问题。”

    “先挂着看,也不用太着急。”

    “就算不着急,也很难卖得出好价钱吧。”

    妈妈看向我,“我知道你不想我们走,但是爸爸要回老家,已经念叨了很久了。现在外婆不在了,实在也没什么理由不满足他的心愿。”

    我沉默。

    妈妈又问:“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他知道外婆去世,你们要回老家的事,说,以后我们买一所大房子,这样亲戚们回燕城了,就可以住到我们家。”

    妈妈扁了扁嘴,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不过,能不能实现无所谓,他有这个心,倒是不错。”

    “放心,我不会为了这种话陶醉的。”我打个哈哈。

    妈妈像是想起来什么,自顾自笑着说,“住在法国的那个表姨,年轻时被很多人追,有人说要给她买房子,有人说要带她环游世界,只有表姨夫追她时从不说这种话。她觉得这男孩子朴实,不会那些花言巧语。后来结了婚发现,那人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我们家的女孩子,很多时候都过于天真。”我也笑。

    “可见有时候人说了什么甜蜜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假的,不说的,也不见得都靠谱。不过太富有没什么好处,差不多就行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他见小钉子呢?”

    “差不多也应该见一见了吧。”我看向客厅里正张开双臂带着小狗绕圈跑的小钉子。

    “你要是确定下来,我和你爸爸离开燕城时会安心一些。”

    “天哪。”我捂住耳朵,“千万不要说这种话,不要再让我有任何其他的杂质夹在感情里。我现在只想好好地谈个恋爱,好好确认我爱什么人。”

    “行行行,不说,这次不说。”

    我把手拿下来,“我一点都不想催流程,我一点都不想赶时间。一旦人想要提各种要求了,想要求各种结果了,可能事情就会变质。让我浪费一点时间吧,让一切自然地发生。”

    “你这小狗挑得倒是不错。”妈妈把手洗干净,用毛巾擦了擦,端起果盘准备去客厅。

    我想,谈论这些让妈妈有些尴尬了,她尴尬时就会转移话题。于是我也转了话题,跟在她身后,绘声绘色讲述我们买狗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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